冲田总司祭文——by屈绎

　七月十九日，晴转骤雨。屏幕上虽是是一片蓝白，窗外天色却是泛乌。我不知道哪一个更像那年那月那日的天宇。　　也许哪一个都不像。　　隔过一百四十六年的天宇，即便竭我所能又如何能窥得。正如迢迢三途川畔的彼岸花，不渡忘川便永不得见。　　　　半页寸书薄樱败。　　不论是浅草还是千驼谷，不论是哪里。　　不论是哪里，原本开得盛大绝艳的樱花最终总是会落得漫天漫地，单薄如雾飞散如絮，从不辜负薄樱的惨烈凄美之名。　　总有风摇动神社或者寺庙的铃铛，声音飘摇晃荡，正如当初西本愿寺的那样干净清亮。　　总如当初。　　当初他也还是个少年吧… …如果故事是真实的。还会说着你这个混蛋这样的话，还会为了胆小而不光明的背后偷袭而愤怒。血肉分明，眉目分明，真实得分明。　　笑意也分明。　　然而历史何其凉薄，何其凉薄。　　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考证他当初究竟是怎样一副形容笑貌，所持的刀究竟是菊一文字抑或加贺清光。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曾存在于这世间，曾如你我一般呼吸一般存在一般言谈一般悲伤一般恐惧。　　他同你我并无区别，他曾行走在这世间，然而如今非他已被百年时光掩埋，早成一柸黄土下的枯骨。　　他曾如你我，是这世间所能见之人。　　只是一页黄纸，早已写定了幕府剧终之时永无转圜的悲调。只是一场漫风，片刻间便敛去了已经衰亡飘散的薄樱。　　　　当时应是故人哀。　　月光照亮十三州府，亘古不变的还是孤独，总是孤独。孤独得分明。　　漫天漫地的也还是樱花。总是开了又落开了又落开了又落，往复从那时那刻起之后的一百四十六年。　　“据说，他越接近死亡，笑脸就越是白皙透明。”司马辽太郎如是写过。　　他不是别人。他不是任何人。　　他并不需要如旁人眼中那样活着，只因他已死去。他扶墙笑立却并不需要虚弱如女子，只因他从来想要挺直自己的脊背，那么他当强硬如竹。　　他笑便是笑，孤独便是孤独，恐惧便是恐惧，悲伤便是悲伤，只因他想要如此，那么他当这般。只有这样他方如活过，哪里来那么多的所谓洒脱。　　只因他还要与割舍不下的大家一起战斗，只因他想要自己无畏，那么他将再无所惧。　　只是薄樱散落罢了，世上从没有人问过缘由。只是他想要如那样活着或是死去罢了，你我又为何非要揣测。　　　　辗转未闻亡音来。　　你我不过停伫一百四十六年之后，在这一百四十六年之后叹息。　　叹息，叹息，还是叹息。　　那叹息又如何能到一百四十六年前的彼方去，所以这叹息不过又成了咽喉里混沌不明的哀音。　　心痛或者喜爱，悲切或者感叹，也只有在这堪堪百年之后才能如此放肆吧。局外人或者旁观者，这样的角色于你我而言总归是再好不过的安排。　　只因死亡在那时并不只是个字眼。　　死是不留痕迹的消失，是再无相会的再见，是永无转圜之地的诀别。　　零零散散写过很多，回望是却发现那些东西总是毫无根据的臆想… …总是臆想，只能是臆想，只在我的意识中。但臆想终归还是不能被称之为真实的。　　然而何谓真实？从那时起再无人得知。　　他所守的，总归只是他的道。　　鬼之子。　　人斩。　　壬生狼。　　时隔多年，谁又能说清他走了二十六年的这样一条路的对错。这只是他的道。只能是他的道。　　樱落，菊散，幕府的大旗被折断… …裂声嘶哑如女人苍老可怖的悲鸣。　　他的道亦被如此轻易地折断。　　　　十三州府月徘徊。　　“像光一样很短地闪过世间，而且仁慈明亮，真直地走完了人生的道路，荣誉高贵的人。”森满喜子曾对他的戒名“贤光院仁誉明道居子”如是解读。　　九岁握刀，十九岁便取得天然理心流免许皆传的资格，二十一岁时加入浪士组前往京都。在浪士组分裂之后和近藤勇等人留下来组织新选组，之后成为新选组副长助勤。　　从试卫馆到新选组，你我又怎么能知道他的初衷如何，最后是否改变。　　不杀人，便会被杀。　　谁能判定杀戮是否是最不容宽恕的罪恶？　　也许他是仁慈，仁慈到愿以一人之手代千万人之手，愿以一人，代千万。也许如此。　　但是把众人推到刀剑之下，使人命轻贱如此的，却并不是手握长刀的剑客或者武士，或者说… …刽子手。　　而是那个残忍的时代。　　情愿或者不情愿，都不存在。　　他生性温善最终却要握起刀剑，他惟愿战死战友身边却最终亡于病榻。他只想要在梦中… …只想要在梦中斩杀植木屋庭院中的黑猫，最终也还是未曾如愿。　　此时他已是将死之际。　　他此生只留下一句俳句。唯一的一句俳句。　　“那些隔过黑暗的花和水。”　　这句俳句出自福岛县岩城市温泉场的某个神社，记载在一个上下都有水色花纹的短册上。不知那个神社的檐角上是否悬着摇摇晃晃的铃铛。　　短册的背面写着「除五位新选组冲田总司」，据说字迹并不是他本人的。　　　　冲田总司，因在池田屋事件中染病罹患肺痨，殁。终年二十六岁（一说为二十四岁）。　　江户时代后期幕末的新选组队士、局长助勤、一番队组长、剑术指导。　　一说生日为天保十三年六月一日（1842年7月8日）,一说生年为天保十五年（1844年）。生于江户白河藩宅，庆应四年五月三十日（1868年7月19日）卒于江户。　　本名冲田宗次郎藤原春政、后改为冲田总司藤原房良。当时已经贵为幕府第一武士。被誉为“幕末天剑”。　　肺痨，即肺结核，被称之为“红色绝症”，早年被认为无法治愈。其特效药于1945年研究出世。　　此时距冲田总司亡故，已有七十七年。　　　　寒江为砚天下白·江砚白·二零一四年七月十九日　　祭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藤原房良去世一百四十六周年　　-　　-　　THE 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