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一辈子要读多少书?这个问题很难回答。一个人一辈子要用到多少书?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,有些书读了终生受益,有些书读了到死也用不上。我们小的时候,年轻的时候,总是被谆谆告诫,要多读书,所以不管什么书,不管有没有兴趣,不管能不能读得下去,只要是大人或老师推荐过来的书,一律照单全收生吞活剥。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,已经过了不惑之年,生命已被耗去一半乃至一多半。 我们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读书呢?是因为要通过读书获取知识。我们对于知识的贪婪就好比吃饭,我们的身体需要甚少,据说每天只需要一个鸡蛋的营养,但是我们吃下的饭菜却往往很多。但读书同吃饭又有区别,身体不需要的营养可以排泄,而我们生命中不需要的那些知识垃圾,却长久地留在我们的思维世界,占据我们的大脑空间,妨碍我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生长,有些可能会成为终身的精神包袱。所以我说,读书多并不一定就是好事,读书多并不等于获取有用的知识多,即便是获取有用的知识很多,也并不等于能力很强。 记得当年搞业余创作的时候,军创作组有个干部,戴着厚厚的眼镜,年龄大约比我们大七八岁,既是老师,又是领导。此人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,特别好学,已经到了极端的地步,什么书都读,什么课都听。我们的习作里有好的语言,好的描写,他也抄在自己的笔记本里,又可谓虚怀若谷,可是最后他一事无成。为什么?就是因为死学问做多了,而且不加选择,囫囵吞枣,学究气太浓了,想象力被禁锢了,创造力被捆住了,悟性被封锁了。以我之浅见,我们的思考,应该大于阅读。 知识这东西,就像水,可以适量储蓄,储蓄是为了灌溉,为了滋润作物生长,这个作物就是创造力。但储蓄不能过满,更不能死水一潭,过满则泛滥,泛滥则扼杀作物;死水一潭更会让作物腐烂。 当然,我这样讲并不是讲要大家少读书,都把希望寄托在无师自通上面,我只谈个人的体会,我的体会是,读书在精不在多,好书一部顶十部。我们大家常讲,一本好书,往往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,也是这个道理。有的书可以反复读,读一辈子,每读一遍,就会有新的感受。当然,读到最后,你的收获就不是从书中得到的了,而是通过读书读出了你自己的思想和智慧,达成人书合一的效果。传说中的天书大概就是这样的吧?人间到底有没有书?我认为有,至少也应该有接近天书的书,那么这种书从哪里找呢?就从你的感觉里找,找到你最有兴趣读、最适合你读的书,那就是你的天书。 我认为读书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。一个人命中注定要读哪些书,说不定真有缘分在其中。1982年年底我到武汉去修改我的第一个短篇,那篇作品被编辑讲得一无是处,但我还是坚持要修改。武汉那年冬天奇冷,我作为一个奋斗了好几年的正排级文学青年,连在军区内部刊物发表一个短篇都困难,心情自然好不了。有一天在武汉的大街上闲逛,基本上没有选择地买回了一堆杂志,其中有一本《苏俄文学》,里面有一部中篇小说,是小托尔斯泰写的,名字叫《蝮蛇》,我看了好几遍,当时确实有顿悟的感觉。这部作品并非名著,后来好像名气也不怎么大,只不过当时一看就看下去了,也就是说,它适合我阅读。它给我的是什么呢,那就是对于战争中的人性和人性中的战争的双重思考,这在上世纪80年代初,对于一个军队文学青年来讲,显然是至关重要的。我后来对于苏联卫国战争作品尤其是中短篇情有独钟,就是从这部作品开的头。 在文坛上有一个现象,叫做跟风。这是指写作。其实阅读也有跟风现象,一段时间内,作家们都去读福克纳,都去读海明威,都去读加西亚·马尔克斯。不管读懂读不懂或者喜欢不喜欢,似乎不读就跟不上时代潮流,就不时尚。可是我在读《百年孤独》的时候,就很缺乏快感。当时有人讲,不读《百年孤独》就不算作家,可是我还是放弃了或者说暂时放弃了。不是说他写得不好,主要是那种魔幻现实主义不适合我,也许还有翻译的问题。倒是马尔克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