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其雄,守其雌,为天下溪。为天下溪,常德不离,复归于婴儿。知其白,守其黑,为天下式,为天下式,常德不忒,复归于无极。知其荣,守其辱,为天下谷。为天下谷,常德乃足,复归于朴。朴散则为器,圣人用之,则为官长,故大制不割。
生而为人,少不了学习、工作,向自然学习,感悟世界,探索自然,就是“悟道”。然后依“道”工作,就是“行道”“修德”。所以《道德经》只说了两件事,“道”是什么,“德”怎么修。
这一章老子总结了“修德”的三个方面:其一在于生理上的修养,如养生,传统上称为修“命”;其二在于心性的修正,如“养心”,传统上称为修“性”,“性”与“命”同修,就是“性命双修”,两者同为出世法,重在修身养德;其三在于行为上的修行,重在自然社会中的实践活动,为身修之后的入世法。儒家也好,道家佛家也罢,乃至当代的教育,都是按照这个次序进行的:出世修身然后入世修行。如:年幼在家、在校学习,年长立志步入社会。
在生理上的修养,就是老子说的“知其雄,守其雌,为天下溪。为天下溪,常德不离,复归于婴儿。”这句话重在“雄”、“雌”、“溪”三个字。“雄”为阳,在于发散;“雌”为阴,在于收敛,一收一发,一来一去,犹如绵延不绝的“溪流”,流走了,又通过大气降水、地下泉涌流回来,这就是“溪”,有来有往,绵延不绝。
所以生理上的修养就是要有来有往、有收有发。阴阳平衡了,方能生生不息。吃进去的要排出去,吸进来的要呼出去,只进不出就要出问题,粪便排不出去便秘,汗水排不出去发热,气排不出去胀气;排出去了还要给补回来,饿了要进食,渴了要喝水,累了要休息;身体内部也一样,心血管在舒张收缩,神经在紧张放松,肺在一呼一吸……所以,人太紧张了,肌肉一紧,就束缚了筋膜肌肉的活动,就像紧张的呼吸都急促,外界的能量进不来,就闭塞了;人太放松了,肌肉一散,力量感就没了,能量就释放不出去了,就怠惰了。所以,太松散了,就要紧一紧,就要约束一下,就像大肚腩,松松垮垮,缺少饮食的节制;太紧张了,就要松一松,就像四肢的疙瘩肉,肌肉紧张难以放松。
所以,身体上的修养讲究的是有进有出、有松有紧,张合有度、收发自如,如此,方可身如“婴儿”般,身体柔软、皮肤白嫩、气力不绝、富有生气……这便是养生之“德”。(详见“复归于婴儿 人生修与行 白话道德经第十章(中)”)
在心性上的修正,就是老子说的“知其白,守其黑,为天下式,为天下式,常德不忒,复归于无极。”“白”为阳,为清明,“黑”为阴,为浑浊。“泾渭分明”即为清明,“泾渭不分”则为浑浊。世界本就浑然一体,清明让人们知“泾渭”,了根源,明细节;浑浊让人们知“泾渭之汇合”,了方向,明整体。一时一刻、一点一面的细节,都是为了更好地认识世界之整体,都是为了洞悉世界之变化,就像微观的物理学终将回归宏观的宇宙学上,就像微观的细胞学终将回到生物学上。
所以,事儿分得越清,人看得越明“白”,越要守住“黑”这个整体,越要明了整体的运作,越把细节放在整体中体悟,这就是合“黑白”之“天下式”,就如我们常说的“难得糊涂”,真“糊涂”么?不是。“糊涂”是从更宽广更长远的角度去看待万事万物,从而看淡了一时一刻的得失。如此,以整体为整体,以“天下式”为“天下式”,曲折也好,失败也罢,只是世界流转的一角一隅,故“复归于无极”。“无极”,无有四至,循环往复,故而无所极。
当我们把“心”与“身”结合起来,以“性命双修”的角度来看:
“心”为阳,代表心思之发散,发散则可区分,则可理清曲直黑白,但是发散大了,便成了妄想,就如我们的念头,一会儿一个样儿,本来认认真真地工作,一不小心就想到了烦心事,一不留神就做起了白日梦,所以说“天马行空”,“心猿意马”,所以说“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”,心念转瞬即逝,想抓住这个“心念”的时候就变成“想抓”这个心思上了。想的多了,心性收敛的就少了,心性的阴阳平衡就破坏了。
“身”为阴,代表身体之收敛,我们需要吸收外在的能量,以保证身体的正常运转,如喝水、呼吸、进食,但是,喝着喝着就想来点酒水饮料,吸着吸着就想来点香水香烟,吃着吃着就想尝遍世间美食,敛着敛着,就想敛财敛物敛天下,收着收着,就想收名收利收民心……感官本是认识世界、感悟世界的,却成了口腹之快的工具,身体是本分做事行事的,却成了满足野心、肆意妄为的用具。如此,妄为的多了,行为的规矩就少了,身体的阴阳平衡就破坏了。
心里想得多了,专心做事的时间就少了,就要收收心了,想想自己的理想是不是好高骛远了?看看自己能力能否胜任自己的想法?瞧瞧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支撑下去?让心里想法回归于自然本分、回归于客观实在,如此,心便成了“本心”,当发散的心思与周身的客观实在紧密结合在一起,“身”与“心”便合一了,阴与阳就平衡了。
同样,身体不易满足了,就被眼耳鼻舌身困住了,身体“实腹”的本分就忘了,人就不清净了,身子就成了外物情欲的奴隶了,五劳七伤就来了,肆意妄为就多了,就需要收敛下言行了。想想自己的初心,看看自己的身体,瞧瞧自己的行为,再瞅瞅自己的周遭环境,当初赚钱养家的“初心”是不是变成了单纯的“拼命赚钱”而忽视了自己的家?曾经立志报国的“初心”是不是变成了“得过且过”的散漫嬉闹而忘了自己的国?所以找到自己的真心、初心,用“心”约束住身体欲望,如此,“身”与“心”便合而为一了,阴与阳便平衡了。
当发散的“心”,被自身的环境约束时,心便凝实客观了,便形成了“意”,心之务实为之“意”,;当身体的肆意妄为,得到了“心”的方向时,行动便有了目标,便形成了“志”,行之所向即为“志”。然后,心往一处用,力往一处使,心之阳与身之阴平衡合一,便成了“意志”。
而这意志,便是进入社会、行本分事的关键,就是老子讲的行为上的修行,他说“知其荣,守其辱,为天下谷。为天下谷,常德乃足,复归于朴。”“谷”同前文的“溪”。当一个人克服了身体于外物的欲望,克服了心性于情念的遐想,自然克服了荣辱得失。荣辱又当如何?得失又当怎样?我“意”不改,我“志”力行,荣辱得失只是我矢志不渝的插曲,又何须在意?阴阳往复,自有循环,荣则荣,辱则辱,我心所向,我意所在,我志所指,不忘初心,砥砺前行,荣辱不惊,自得始终。就像俗话说的“治病不问钱财”,目的在治病,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自当放下。
当身体、心性和行为都能收发自如,阴阳平衡时,德行就修满了,所以老子总结说“常德乃足,复归于朴”。“朴”未经雕琢的木头,自然本来的样子,如果把“朴”分散开来,就是“阴阳”,就是前面讲的修身、修心、修行的方法,就是“器”。我们说一个人“器量”好,无非就是心性平衡,能通过一阴一阳化解开来;我们说一个人大器晚成,无非就是这个人通晓了阴阳之道。所以,修德的方法千千万,都是在“阴阳”之中,所以“圣人用之,则为官长,故大制不割”,“不割”不把阴阳割裂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