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先要有一个伟大梦想。
这个梦,来自刘禹锡的母亲。诗人母亲出身范阳卢氏名门望族,父亲刘绪是个进士。卢氏40岁才有了刘禹锡这棵独苗,据说她怀孕时梦见了大禹,认为这孩子是“大禹所赐”,就命名为“禹锡”,字梦得。在古代汉语中,锡是个通假字,通“赐”。
刘禹锡幸福地长大了,作为未来的诗豪,他有超级丰富的想象力,这首先表现在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更加高贵神奇的出身,并在此过程中,把自己的籍贯给搞得扑朔迷离,至今仍是史学界悬而未决的公案。
《旧唐书.刘禹锡传》记载他是“彭城人”,彭城(今徐州)是汉高祖刘邦的老家,白居易说“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”。但《新唐书.刘禹锡传》记载他“自言系出中山”,中山靖王是汉武帝刘彻的哥哥刘胜,这么一来,就像刘备一样,诗人也成了皇亲国戚。晚年刘禹锡说自己“家本荥上,籍占洛阳”。
现代著名学者卞孝萱先生,也主张刘禹锡籍贯是洛阳。同时他还提出新观点,说刘禹锡是匈奴后代,先祖是北魏加入洛阳籍的刘亮,刘禹锡父亲因“安史之乱”,从洛阳迁到苏州,刘禹锡出生在嘉兴。
说刘禹锡是我们洛阳老乡,多好!从刘禹锡一生刚强不屈的彪悍性格和诗风来看,倒也颇有些游牧民族自由不羁和威武霸气的特色。
有了非凡梦想和高贵出身,仍不足以打造一代诗豪,还得靠自我奋斗。如果说“天以百凶成就一诗人”,放在刘禹锡身上,那简直就是千锤百炼、百折不挠。
他仕途坎坷、屡遭贬谪,流放的足迹遍及大西南、南中国、江南、中原和西北。特别能战斗的他,在成为诗豪的崎岖道路上,高歌猛进、坚韧豪放、乐观豁达,使得他的诗歌创作,能博采众长独树一帜,诗风雄浑,彪炳千古。
刘禹锡19岁离开江南游学长安,21岁中进士,当了太子校书,几年后又擢升为监察御史。正当他的人生开始进入辉煌,因参与王叔文、柳宗元等人的革新活动,被贬为郎州(今湖南省常德)司马。10年后他回到长安,在玄都观赏桃花时写下“玄都观里桃千树,尽是刘郎去后栽!”
京城“水深”,这样口无遮拦自信满满的诗,自然有人不服,他便因“语涉讥刺”再度遭贬,12年后,刘禹锡再游玄都观,写下了“种桃道士归何处?前度刘郎今又来。”
屡遭贬谪却刚毅无畏、不屑“悔改”的他,为自己赢得了一个“前度刘郎”的美好典故。
被权贵放逐四海而皆能泰然处之的刘郎,把谪居生活诗意地度过。
心情好时,他到洞庭湖边与民同乐,看着少男少女们谈情说爱,写写民歌为他们代言“杨柳青青江水平,闻郎岸上踏歌声。东边日出西边雨,道是无晴却有晴”。心情郁闷时,他拍著蚊子,写下《聚蚊谣》,嘲弄长安那帮佞臣。
政坛险恶波谲云诡,丝毫不影响他从容不迫观赏“湖光秋月两相和, 潭面无风镜未磨。 遥望洞庭山水色, 白银盘里一青螺。”的美好景色。
不幸遭际搁到别人那里,可能是悲悲切切呼天叫地,可刘禹锡是要成为诗豪的强者,对他来说,伤感最无益,他不屑生发出一丝一毫的悲情愁怨,把自己和别人都整得苦哈哈地。相反,他愈挫愈勇,就连大自然秋意的肃杀严酷,在他这里也一反常人论调,被诠释成了别样豪情“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。 晴空一鹤排云上,便引诗情到碧霄”,“试上高楼清入骨,岂如春色嗾人狂。”
朝廷不喜他的正直不阿,将他一贬再贬,越贬越远。
年届五旬的刘禹锡,被贬到夔州(今四川奉节),他依然保有积极进取、平和冷静的心态,顽强生存了下来。他对好朋友白居易说“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。”
在巴山蜀水凄凉地受了几年罪后,朝廷看他还挺耐得住折腾,又把他赶到了和州(今安徽和县)。
和州县官给刘禹锡分了一间破烂“宿舍”,让他面江而居。刘禹锡乐呵呵贴了一幅对联:“面对大江观白帆,身在和州思争辩。”知县把他迁到历阳河边,刘禹锡仍不计较,在门上写了两句诗:“垂柳青青江水边,人在历阳心在京。”知县又把他赶到“苔痕上阶绿,草色入帘青”的荒郊斗室中,可诗豪偏偏就是在那里,写出了名篇《陋室铭》“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。孔子云,何陋之有!”
每读至此,总想起莎士比亚的那句:即使把我关在胡桃壳子里,我依然尊贵如帝王。就刘禹锡来说,他比帝王还尊贵。这种强大,是文人精神的强大、诗家内心的强大。
即使到了暮年,刘禹锡,这个官场反对派们打不倒、斗不败的小强,依然高调张扬不服老,莫道桑榆晚,为霞尚满天。
最后,在诗豪的铸成过程里,还需要一个高手云集的朋友圈。在那里,和刘禹锡相与唱和、共同成长的大牛人众多。
排在第一的非柳宗元莫属,他和刘禹锡合称“刘柳”,还有和刘禹锡合称“三杰”白居易、韦应物,“刘白”二人晚年都定居洛阳成了邻居。刘禹锡的朋友圈里还有韩愈、元稹、裴度、令狐楚、王叔文等,数不胜数。
有一次刘禹锡被朝廷下放播州(今贵州遵义),刘母已80高龄,无法前往,关键时刻,柳宗元连夜写了一道奏章,请求把他的就任地点跟刘禹锡对调。
刘禹锡、韩愈、柳宗元三个好朋友,年岁相仿,经历相似,柳宗元活了46岁,韩愈活了56岁,刘禹锡活到了71岁,且最后寿终正寝于故土家园,不能不说是一个战斗者善始善终的奇迹。